《敵人的櫻花》:「我一直活在悲劇裡,但是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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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的櫻花》說的是一個很言情的故事:出身悲慘的男人,一直渴望擁有一個家人。後來遇上傻氣清純的秋子,成為他人生最大的喜悅。婚後的二人憧憬著一幢小房子,過著寒微但幸福的生活。一次偶然的中獎,秋子得到了第一部相機,自此迷上攝影,也成了厄運的開端——「多麼詭異,一個悲劇竟然是從喜悅中醞釀出來的。就因為買了水壺,然後有了這台相機,半年後我們突然踏上了去羅家的途中。」秋子認識了同樣喜歡攝影的地方鄉紳羅毅明,多次前往羅毅明家中作客——「當然,在我們剛開始前往羅家或者海邊的路上,什麼事都還沒有發生。如果那是一條歧路,也只是忽然出現的歧路而已,沒有人知道它即將通往黑暗的幽林,何況沿途還有綺麗的風光,我們甚至為著迷人的景緻而一路充滿著歡喜。」人生往往在意料不到的地方出現偏差,造成無從預料,也無可遏止的悲傷。男主角其後投身房地產業,得到了千載難逢的投資機會。秋子想要成全丈夫,為了籌措貸款,決定向羅毅明獻身。秋子被沾污之後,從此消失不見。

痛失妻子的男主角,癡情地每天每夜在他們的回憶之地守候妻子——「男人的悲傷不該這麼微小,可就因為太過微小,戳進了生命中反而永遠拔不出來。」這時羅毅明的女兒羅白琇希望為病倒的父親贖罪,以與男主角的一段段的對話,重整秋子與男主角又苦又甜的故事。即使面對人生最大的背叛,最大的缺憾,王定國筆下的愛情往往是執迷不悟。王定國的作品最大的魅力在於能夠高明地利用文藝詩意的文字包裝一個狗血俗套的戀愛故事,當中的筆法格局有種獨具韻味的魔力,使人不由自主地讀下去。全書最有意思的地方,是秋子和羅毅明由頭至尾也沒有現身,通篇以男主角的視點進行。對於「大惡人」羅毅明,男主角從來沒有惡語相向,羅毅明在書中也從未顯露猥褻之色。王定國沒有要我們恨他,他的世界沒有暴烈的渲洩,只有漫邊無際的悲傷與哀憐。對於命運,他是如此淡然——那不是矯情,而是一種看透一切的領悟。「我們通常對於未來總是一無所知,直到事發後才說那是命運,然而在那當下,我卻扭轉著命運那樣地搏鬥著,不願意相信剛開始的人生會是這麼慘白。」命運無法捕捉,即使是盛開的櫻花,也無可躲避枯萎的一刻;即使是「敵人」羅毅明,也因為在奪去了別人的妻子而重病在床,好比白琇攜來的兩張羅家豪宅照片——一張櫻花璀璨,一張櫻花凋零,燦爛的花朵是秋子學習攝影時的主要景物,也隱喻羅毅明正值最高峰的時刻。當櫻花凋萎,意味秋子的離去,也暗示羅毅明生命的終結,兩個對比的景象正好為整個故事作出最貼切的詮釋。「敵人在夢中殲滅,櫻花在床頭盛開」王定國寫得淒麗迷離,如今「敵人」倒下了,可是心愛之人還是沒有回來。在世間中,沒有所謂的勝利者。

在書中,王定國多次引用了海明威的《老人與海》。如海明威所說的,勝利者一無所獲。可是王定國說,《敵人的櫻花》想要表達的並不是悲傷,而是那櫻花落盡、悲傷過後所展現的堅強——「表面寫著真愛的失落與追尋,實則放眼人生各種困境,當一個人的愛被挾持、理想被熔燬、未來被剝奪的時刻,這卑微而純粹的故事何妨視為生命中的隱喻,用來指望一條非闖不可的道路,乃至終於不被挾持,不被熔燬,也不被剝奪。」這也正反映《老人與海》的名言:「人不是為失敗而生的。一個人可以被摧毀,卻不能被打敗。」男主角最後並沒有被失去妻子的抑鬱打垮,他知道秋子不會回來了。雖然他還是會在今後的任何角落等待秋子,卻決定最後一次造訪羅宅看一眼最後的櫻花,「讓卑微的痛苦在這裏找到埋藏之處」,離開了曾經與她生活的村子。

王定國的文字,猶如一齣文藝的電影,並非合人人的口味。可是,如果不介意讀愛情故事,又想要讀一下美麗的文字,提昇中文的素養,那我非常推薦讀《敵人的櫻花》。補充一下王定國的背景,他可謂台灣文壇的奇人,40多年前開始寫作,其後轉戰商場,自此封筆,當上成功的企業家。撂筆25年後再度重返文壇,先後獲得中國時報開卷周報年度十大好書、台北國際書展大獎、金鼎獎等獎項。《敵人的櫻花》也在2015年奪得聯合報文學大獎。他從商的經歷無疑提供他寫作的養分,資本主義卻沒有磨滅他溫柔的文字,以及人文的情懷與細膩,真是個傳奇的作家。最近讀完了他的最新中篇小說集《戴美樂小姐的婚禮》,容後再談。


《敵人的櫻花》博客來: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6874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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